没有建筑师是一座孤岛,建筑江湖系列的第4位分享者
橙镇 PART.1
迟疑,还是有预谋的过渡段
“首要的,心中得有爱,爱合理的,爱感性的,爱创造性,爱多样性,理性是向导,仅此而已。”
——勒·柯布西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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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2016年成为网易音乐人的,同年9月开始学建筑。
我的故事,从一首音乐说起吧。
瑃是高中毕业旅行途中认识的朋友,那是我第一次去上海,而瑃刚刚大学毕业。跟着她们一伙比我成熟得多的年轻人,在六月雨后的法租界喝酒,听她们聊天,我仿佛瞥见了未来。但我也担心几年后的自己,能不能也想她们一样热爱自由,用力地生活。
瑃后来去了德国继续念书。
两年前的夏天,跟着这帮比我大些的年轻人第一次去了家bar,法租界一家循环播放着Funky Music的
几个月前,有天瑃给我发来一段吉他,那时我正在地铁上,是一段简单的和弦。她很谦虚,说最近刚在学,手不稳,只是有天躺在沙发上不知怎么就弹出来的,还向我问建议,该如何精进琴技。我上大学后不大有时间真正去练琴,只好说两句套话,多练练之类。
在13号线地铁上,我听着这段青涩的demo,节奏不均匀,其实走向也很简单,但我忽然间,仿佛感到有阵风从五道口的夜色中吹进车厢,很久没好好做点音乐了,我决心回来改编这首歌。
最后有了这首橙镇。
改编一首歌跟改造老房子其实很像。
平时有设计课作业,各种事务,但得闲就对着这段小样反复听,缓慢思索的过程持续了半个月。最后做出决定到完成只有一昼夜的时间。
改编的过程像是心理学喜欢说的潜意识理论:艺术创作经过一段时间的感性感知,最后通过理性的层面落实。改编音乐让我想起之前参与过的,“建筑工房”改造老屋的工作营。
跟当下市面上流行的便于解释的,看上去十分理性的步骤教学方式不大一样,曾求学于ETH的工作营老师李博相信更加感性且合理的设计方式。
博哥也是狂热的乐迷,有次偶然跟他聊起Radiohead的一张专辑,他有着非常准确的见解,而且一说就停不下来。因为相信感觉,在切入场地,寻找设计开始的可能时,除了理性的场地调研,对于基地的历史,周围分析之外,博哥还带着我们一起做了许多看上去无用的工作。
让我们写关于场地的直觉的诗,在夏夜的蝉鸣声中,我们围坐在老屋的露台上,大家轮流畅谈自己的直觉的感受。
第一次去场地,博哥让我们各自感受这个废弃的市场中的潜力,回来交流感想。我当时拍的自己取名叫做《阳光下的手推车》。
起初,我很怀疑这种看上去有些漫无边际的教学方式。
在要出设计的时候,我拿着纸和笔,站在江阴路青旅的门口,一种直觉告诉我,应该在这做一个“堵”的动作,把草图快速画在纸上之后,我立刻意识到这个动作同时解决了任务书所要求的“社区早点”的功能性要求,并且,带来了妥善处理口袋形街道过于长和简陋的入口的可能。
“沿江阴路入口处,废置的房屋被改造为公共咖啡厅与青旅的前台,它在接待青旅住客的同时,也面向社区,服务于周边的居民,而原来小径的入口部分,则由连续的墙围合起来,沿街的表面处理为抽象的状态,树木探墙而出。随街道上的青旅入口进入咖啡厅,右侧是一面连续开敞的转门,门外,是墙背后隐藏着的一处小花园,树影下散布着咖啡茶座,而内向的青旅空间也以此为起点展开。”(摘自Archdaily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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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音乐。
林语堂曾经这样描述他心中的理想大学:“就是跟着一帮先生,闲谈抽烟。”在喷吐烟圈,围炉夜谈的看起来漫不经心的过程中传授真正的学问。
改编音乐也是建筑。
不过,这次作为场地的,是瑃这段大概长两分钟的简单和弦。
此时的我手头拮据,学校没有录音室,乐队的吉他手去英国交换了,眼下能用的乐器只有一台安装了编曲软件的电脑。
编曲工程截图,最上面的音轨是瑃的吉他,降了两个Key,下面是几个音轨,其中drum音轨本来是想加鼓的,后来放弃,变为弦乐与电吉他
“场地”的缺点很明显:瑃刚学,加上弹的时候很放松,难免会节奏时快时慢,不稳定的节奏直接决定了我不能加鼓,如果这么做,只会使得不稳的节奏听起来更像是一个错误。
这让我苦恼了一阵,因为通常的流行乐,进鼓前跟进鼓后是一个推进层次的重要节点。但如果反过来看,不那么稳定的节奏一定没有可取之处吗?
这种放松的不稳定性,是人在场所中自然的流露。
古时候的吟游诗人,或者田间地头的农夫放下锄头随手抱起简单的乐器就自然地弹奏出来的感觉,就跟瑃在沙发上无意识的自然流露是一样的,模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过的调子,双手在无意识之中就弹奏出来。这仿佛更接近音乐的本质。
就像老屋改造,改造重建,而不是推倒重来,是因为人们对过去的时代,简陋、不精确但充满感情的物质感的怀念所造成的。
不过对于不精确性的放任也肯定是有限度的,这段吉他在1分钟的时候,有个过于明显的迟疑,得想个办法解决。
“节奏不稳呢,看来是不能用MIDI的鼓了,会不会太平淡啊?”
“或许弦乐是个好主意。这样乐段就可以自然地分为前后两端。”
“而且这样的话,她的迟疑可以变成一次有预谋的过渡,好像RCR的锈铁”
在做这首歌的时候,心中的问题就是这样,好像在对场地发问。
用这么理性的思路来描述音乐虽然很奇怪,从我的角度看,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音乐就是在流动的时间上建造。
网易音乐人 PART.2
建筑与爵士乐
“平衡不是昏睡,不是迟钝,不是麻木,更不是死亡。平衡是不灭的运动,是所有力量的集结。”——勒·柯布西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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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年成为音乐及建筑创作者的一员后,看建筑与听音乐与单纯作为局外人的欣赏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作为局外人的欣赏,只要带着作为感知的耳朵和眼睛,去被动地接受刺激,或许被感动,或许没有,都不要紧,大不了切歌,或者不再到访这栋建筑。
但是若作为创作者的一员,高明的创作者与平庸之辈之间的差别,就在于,于初级而表面的感动之外你还能走到多远。从几个貌似简单的梯级或者几段和弦连接中,你能察觉到多少专业技能,以及多少细微的情感同理性纠缠的张力。
伟大的创作者一定同时也是伟大的欣赏者。而本质上,音乐是用来听的,建筑,虽然不一定非得是生活于其间,但建筑艺术的本质至少也应是人在其中漫游的,而不是渲两张没有结构的酷炫效果图,用来画在A0图版里汇报。就像不会有人把类似《创造101》这样的节目主角错当成音乐,即使节目中可爱的女孩子们的一举一动都伴随着音乐。
虽然同样是听,是漫游,人在看广告时候,作为吸引注意力的喧闹背景音乐时,人无意识地接收与买票花钱去古典音乐会,端坐着等待开场地聆听,显然是非常不同的。
类比到建筑,大概也不会有谁把自己每天经过的平庸居民楼,跟自己千里迢迢飞到巴黎,只为一睹尊容的一座铁塔联系在一起,即便这座铁塔没有任何实际功能。但没人能否认,大家都在不同程度上漫游着经过这两种建筑。
上一次课题,题目是折叠街市,老师的意指其实跟近段时间的北京疏解人口发生的种种矛盾有关,但我这次做的比较形式化,用类似折叠的办法,作为一个空间训练,我其实希望的是出现有张力的公共空间。
人在欣赏中获得触动,而足够的有意识的触动带来创作的动机,之后艺术家通过熟练的艺术手段把足够数量的动机组织成一个完整的作品,这个作品具有能感动其他人的能量,张力,就在这种能量之中。
最明显可感的张力出现在弦,紧绷的弓弦,或者琴弦,蓄势待发,一股力蕴含在这种即将被打破的短暂平衡之中,这短暂的平衡就是张力。
Zaha的张力是心气极盛的重金属乐。
爵士演出中最精彩的部分Check in,在一段solo过后,鼓,贝斯,钢琴,萨克斯要怎么同时回到这个进行的音乐之中,那种精准的默契,像极了走钢丝的表演者。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新秀肖骏在东岸演出他的《重力场》,这首歌的Check in萨克斯跟吉他全在鼓的反拍下进入,听着感觉就要跌倒,张力就出现在仿佛要跌倒的瞬间,但是不能倒,艺术的控制力在个瞬间出现。
Zaha Hadid对张力感的控制就像心气极盛的重金属乐手,或者肖骏这样的年轻有野心的爵士乐手(据说他以前也玩metal),竭尽全力,倾斜的墙与楼梯织在一起,仿佛这些元素即刻要崩开,维特拉消防站,广州大剧院都具有喷薄欲出的张力。
“Motif” PART.3
建筑与爵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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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是音乐的一部分。因为数学建立在比例上,而比例是由人的共鸣产生的。” ——勒·柯布西耶
第一次遇到Motif(动机)这个词,是在一本爵士作曲书里。和现在偶尔翻看建筑理论的书,里面出现大量不明所以的词汇感觉完全相同。当时的我只觉得,这个词,拗口。
书上说:
“动机(motif)是由特定的音高与节奏模式,2-5个乐音组成的短小旋律性片段。”
但我现在有点能理解它了,motif就是开始一次作曲的“灵感”,灵感是你过去生活中听到的什么片段音乐,或者忽然浮现于脑海中的短句,动机。
Motif仿佛是一个扳机,是创作发动的来源。一个人经常具有这种发动创作的灵感,就会被人称之为有灵性。
这种能力归结于具有一颗敏感发现周遭的心,这种气质是天生的,但是一个人的敏锐度无疑是可以培养的,而且敏锐的人只要保持一种紧张度,多多接受好的音乐,建筑,艺术,他对艺术和生活的美就能加倍地敏锐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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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就分享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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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漂亮!
n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