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请记得故乡的山水。

2019年初冬，我们接到了这个位于武陵山区的K12校园的设计邀约。其时，长沙至吉首的高铁尚未贯通。团队乘坐的一周一班飞往怀化的航班，因天气原因备降至桂林。沐着冻雨坐了5个小时的出租车，终于见到溺在暮霭中的场地时，第一刻明白了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儿女为何如此纯粹。接下来，便是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对将要在这片造化中植入一组十余万平方米人造物的任务所由来的复杂心绪和思考。

“美字笔画并不多，可是似乎很不容易认识。”

吉首中心乾州古城东延2公里，一条嵌在丘陵间，笔直向南的支路，是校园和北侧建设中的居住区共用的进山路径。道路尽头，场地初始仅东北角一条原生小径能够进入，沿山麓蜿蜒向南，连接场地南侧尚在规划中的城市道路，并将占据场地3/4面积的丘陵与相对平缓的谷地区隔开来，实测的场地高差大约52M。

△ 原生小径勾勒出山体的自然样貌

谷地旁侧茂密的植被大体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西侧市镇的喧闹和山顶施工机械的尘嚣全部消弭其间。扶着刚刚完成局部清表的场地上不时裸露的粗粝岩体拾山而上，东、南连天继日的山系间，杭瑞高速从崖壁贯出，逶迤南去。

先人曾用移山的故典来教化我们锲而不舍地坚持理想。面对这片场地时，我们希望坚持的，是保留原有的山形和地貌。因为坚信这些看不到头，又凿不动的石头山，是造就这一方山水和纯美人性的环境基质，是这里的孩子之所以能长为“这里人”的根本教义。

“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方配活到这块土地上。”

小径勾勒出山体自然的样貌，也是整块场地在规划初始的控制性线索。稍加拓宽的小径成为贯穿校园的主要交通路径，两端联结城市道路的节点则分别平整作为3~12岁学段和13~18岁学段的主要出入口。小径西侧相对平整的谷地作为主要的文体活动和生活区域，东侧成簇的山体，则留给主要的教学空间体量去消化。

小学、初中、高中三组主要线性体量平行于等高线，贴伏于山体半高处伸展，让出完整的丘顶。同时，在每组体量内部通过垂直方向2层高度的扭转变化进一步消化地形起伏，寄望于观者从建筑本身亦能够清晰地阅读出山形地势。

△ 丘陵区域场地剖面分析

满足百余个教学班使用需求的大量室外运动场，一度是我们保留原生环境基质的重大挑战。谷地区域地形平整，但尺度有限，必须劈除1/3以上的山体方能容纳。权衡之下，高龄学段的400M运动场被安置在场地东南起伏较小的台地上。清表、台地平整、基础开挖产生的土石方被填置于谷地中。标高整体抬升后的谷地，除了文体活动和生活区的建筑场地外，还提供了低龄学段的运动场和丰富的球类场地。

毗邻高速公路隧道的区位条件，限制了爆破等破坏性场地处理手段的应用。我们在概念和深化方案阶段分别反复多次、通过不同软件模拟对比了场地处理方案，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场地平整的工程量。同时，为了降低填方区基础处理的难度，设计结合活动场馆、车库、接送站等对采光没有必要诉求的功能，对标高抬升后形成的架空空间进行了最大化利用。

“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

在一个宏观的策略框架下，团队试图呈现的空间介入后的场景渐趋明晰——希望关于原始环境基质的体验不仅仅停留在看这一个维度。

为了消解线性体量内部较长的流线带来的使用和体验问题，也为了进一步优化建筑与西侧山体环境的对话关系，每组教学体量又朝向西侧山体，以垂直于等高线的方向生出几组衍生的“枝杈”。

每组扭转角度经过计算后的“枝杈”的山面，是一个个整合了交通核和出挑平台的取景框。“枝杈”间围合出的朝向山体打开的区域，是每个学部的“自留地”。依山体坡向叠落的自由体量之中，是丰富的情景式和项目式教学空间。平台之上，是尺度经过优化之后，更贴近原本山谷体验的、留给孩子们课间放风的地方；也是由生活区到教学区的通学过程中，一条颇具趣味的路径选择。

△ 剖面分析

层间伸出的架空连廊，是紧凑的教学时段联结教学、运动和生活空间的高效路径；也是学有余暇，间或放学路上独自感悟的去处。建筑主体上的大尺度开洞和架空楼梯，是“这边”的书声和“那边”的树语混响交融的所在。垂直扭转的屋面，是孩子们户外写生课程的教学场地，也是雾霭之上，携手寄望山外世界的“远方”。

“后来的事当然长得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种歌唱出了你。”

《边城》的文字中，山隔开了人，却未隔断了情。是这山教养、磨练了这样纯美、长情、饱历矛盾却不曾短了念想的人。沈从文先生笔下的乡情，固是回不去的“愁”字作衣，但内核却处处是积极的、绵长的、难以遮掩的人性之美。教育家们提及育人理念，谓之“家国情怀，全球视野”。窃以为，家国本身，便存乎于脚下生养自己的这一方山水。

十余年处理中小学校园设计的经历中，我们始终相信环境在人性造化层面的积极意义。无论项目所处的环境基质是闹市抑或山林，是特定的使用模式抑或人文语境，总有它与众不同的特征。差异只在于有些就安安静静放在面前，等着设计者去雕琢，有些却隐匿于众生之间，需要苦思求索。

△ 总平面图

△ 下叠一层平面图

△ 主入口标高层平面图

△ 二层平面图

迁延两年的设计和建造，如今只大体完成了一部，期间过程不可谓不曲折。但是能遇到这样的项目，毕竟我们是幸运的。回思初时自称“象外”，原是想要探察形上之“意”。经年之后，如今却更觉得立足每个项目差异化特征的析取和表达，便是求取“象外”的全部方法论。

项目信息

建筑摄影：崔旭峰 时差影像

项目信息

项目名称：吉首中驰·湘郡礼德学校

业 主：吉首中驰教育咨询管理有限公司

地 址：湘西自治州吉首市

设计时间：2019.12~2020.07

竣工时间（一期）：2021.06

学校规模：105班K12学校

用地规模：10.07ha

建筑面积：10.71万㎡/4.45万㎡（一期）

设计单位：山东建筑大学建筑城规学院象外营造工作室

主持建筑师：刘伟波

项目建筑师：（一期）张增武、于文原、（二期）焦尔桐、张洪川

建筑方案团队：王洪强、许兆淏、袁龙玉、吴新超、马筠茹、司道强、赵亮（实习）、吕一玲（实习）、王书琪（实习）、王帅（实习）、王家熹（实习）、李成成（实习）

施工图设计：

建筑：刘思同、李心慧、陈奎胜、杨秀金、周厚鹏、王磊

结构：魏鹏、邵长浩、王美杰、范修垒、杨通、陈维军、邓欣宜

设备：郭光瑞、王彦松、刘洪奎、吴莹、戴立胜、周绍辉

电气：韩琦、滕飞、胡庆元、蒋天良、张凤飞、毕敬钰

景观设计：丁国勋、范鲁燕、袁燕、刘耀宗、吕习习、温杰、孟香雨

室内设计：王依群、张鲁、秦飞飞、史德抗、燕金璇、徐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