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OMA的巴黎都市实践
正如OMA——Office for Metropolitan Architecture的名字,库哈斯的主题永远是都市的。考虑到巴黎是第一个现代城市以及目前世界五个国际大都市之一的事实,为了探讨今日之大都市建筑为何的问题,巴黎始终是OMA的目标,是OMA建立初期的核心理论运用、建构的舞台。
和其他当代建筑师相比,库哈斯更早、也更清楚地意识到现在的建筑已经在大都市的面前黯然失色了。在这种意识的引领下生产出来的库式建筑,是属于未来的,完全没有历史主义包袱的建筑。但它们似乎在巴黎“水土不服”——在几乎所有落选的竞赛项目中,库哈斯都以一种看似堂吉诃德式的行为,一次次提出在巴黎的文脉下显得新奇甚至极端的、建筑宣言般的方案。
OMA官网显示,包括大巴黎区,OMA在巴黎一共有23个项目,但除去展览(1)、舞台设计(2)、商店室内设计(2),实际落成的项目只有Paris-Saclay的教学楼,和上个世纪建成的一个私人住宅Villa dall ava。OMA在成立的第二个十年曾向巴黎发起进攻,投标方案中有著名的拉维莱特公园(1982)、法国国家图书馆(1989)等。之后OMA似乎便放缓了速度,直到库哈斯在执业25年的2000年获得第二十二屆普利茲克奖,法国前总统萨科齐在2007年上任后不久提出“大巴黎计划”,再加上2017年巴黎宣布成为2024年奥运会承办地,巴黎的项目因而逐渐增多,OMA才算较为频繁地参加在巴黎的建筑竞赛。
建成项目分布图
所有项目分布图
2. OMA的巴黎简史,或库式建筑考古学
N°1 :反常的体验——Villa dallAva 私人住宅(1991)
OMA在巴黎第一个建成的实体项目,是一栋私人住宅,坐落于圣克劳德(Saint Cloud)居民区,位于埃菲尔铁塔的轴线上,并朝向塞纳河和巴黎市中心。
但正如库哈斯所说的那样,“建筑师是一个‘危险’的职业,还因为它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困难的、甚至让人筋疲力竭的职业。” 关于巴黎的这栋住宅,OMA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如果一个公寓可以浮在空中,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但当时全工作室35个人全身心工作了超过两年的时间,才得以实现这个简单的想法——用柱体架空建筑,在屋顶设计泳池。甚至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他们没有时间考虑更多问题。
Intimidation Ⅰ
Two of Le Corbusier's villas are nearby.
Intimidation Ⅱ
The clients wanted a materpiece.
库哈斯在《S M L XL》中以“obstacles”(障碍)命名描述这个项目的章节,以笔记的形式展示这个项目的幕后细节,甚至内心情绪——提到业主想要一个杰作,而基地附近有两个柯布西耶的住宅,库哈斯用的词是“Intimidation(恐吓)”——这两个住宅是柯布工作室(Appartement-atelier de le Corbusier)和现在是Le Corbusier基金会博物馆的让纳雷别墅(Maison Jeanneret)。
N°2 :拥挤的主题——拉维莱特公园(1982)
对于实践OMA这个名字来说,拉维莱特公园对于OMA来说是一个重要的事件,因为它允许他们去研究“拥挤”的主题——任何一个大都市都具备关键个性。更重要的是,OMA在持续关注纽约之后,在这个项目中首次去设想“拥挤”在欧洲大陆的意义。这个公园的概念来自摩天大楼,将摩天大楼中重叠的空间,在一个公园中以水平的模式,将四五十种行为以列表的形式,像楼层一样铺满公园表面。
维度转换中出现的「水平化的风景」
以这种方式,OMA意识到“拥挤”或“密度”,并不需要求助于”建筑物“这个概念——这个竞赛方案同样被选录于《S M L XL》中XL的章节之中,在方案后有一篇文章叫《Elegy for the Vacant Lot》)(旷地的悲歌),仿佛是在吊唁这个被伯纳德·屈米击败的竞赛,文中最后写道:拉维莱特项目最后提出的是对大都市条件的纯粹利用:没有建筑的密度,一种“看不见的”拥堵文化。——
What La Villette finally suggested was the pure exploitation of the metropolitan condition:density without architecture,a culture of "invisible" congestion.
N°3 :尺度的震撼——法国国家图书馆(1989)
巨大尺度的单体建筑,通过形态的宏伟、沉默的存在,令人震撼、迷惑。1989年,OMA全神贯注于研究特大单体建筑物,在欧洲大陆上,OMA有三个项目作为互相联系的有关于”大”的整体:(1)比利时泽布吕赫海边交通码头;(2)法国国家图书馆;(3)德国ZKM艺术媒体博物馆。
这三个项目一起看,就会发现1989年OMA的实践有一种令人着迷的一致性。
收录法国国家图书馆的章节,被提名为“Strategy of Void”(虚空的策略)。在这里库哈斯引用了Étienne Louis Boullée的一个图书馆设计,以展示Void在建筑学历史上的展示。
Deuxieme projet pour la Bibliothèque du Roi (1785)
这不是单独的一个图书馆,而是五个完全独立的图书馆组成的一个综合体——影片储藏馆、近期采集图书馆、文献图书馆、目录图书馆、科学图书馆——5个完全不同的图书馆,各自有其特性和服务群体。这个图书馆计划建在塞纳河畔,周围都是20世纪下半叶修建的住宅塔,除了程序上对五个分图书馆的公共空间和储藏空间的组织,还需要考虑的是尺度的问题。库哈斯认为很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去捏造和强加一种不可信的东西——一种怀旧的公共空间——在那些旧的和已被认知的大型建筑模式上,而是要试图根据最近的情况去理解。
内与外的表现都做了模型
所以从尺度为出发点,OMA第一次开始寻求一种真正建筑意义上的创新。将建筑的核心视作一种建造的缺席,某种拒绝建造——空间可以被看做是从其他实体切割出来的部分——将5个图书馆放置到同一个体量中,将储藏空间看作一个整体的立方体,而公共空间是从立方体里切割出来的。在这个体块划分的基础上,存在更多潜在的设计可能性:楼板可以转化成墙体,然后转化成屋顶,最后又变成楼板,一种“翻跟斗”似的空间,以适应不同室内空间的需要。而对于交通空间,所要做的就是使每一个公共虚空间都至少和一部电梯相交一次。这样一来,很自然且容易就可以决定在立方体的体量中安置九部电梯。
唯一的困难,就是设想建筑的支撑体系。为了不让点阵结构破坏公共虚空间、并有足够的物理依据可以支撑庞大的储藏空间,最后决定用非常粗暴的方式引入平行的墙体,2米甚至更厚,并在其中布置所有设施,也就是让墙体发挥“深梁”的作用。而底层作为空楼层开放、接纳各个方向前来的公众,外部立面用玻璃,让建筑同时兼具通透和模糊。
可以说,这是一个真正的Boullée式的庞然大物。
N°4 :反线性重复——巴黎萨克雷大学实验城(2013)
来到巴黎萨克雷大学实验城,就会对库哈斯的想法心领神会——这是一次对电影《玩乐时间》的建筑学戏仿。实验室通常被规划为线性建筑,一个建筑大盒子被无尽的走廊隔开。由于其隔离和内部化的程序,建筑物就成为了巨大的墙。但OMA将实验室想象成一个开放式网格中的离散包裹的集合,可以容纳无数种方案和活动。
雅克·塔蒂 《玩乐时间》
现场内部空间
这种重新语境化意味着可以自由制定新型的学习方式,从而在知识密集的领域内促进社区、人口的多元化和多样性,同时确保学校作为教育孵化器的纯粹运作。OMA的设计将都市主义与学校融为一体,取代了以前校园的同类体验。
3. 库哈斯:异乡人的乐观主义
在建筑师中,库哈斯是真正的“美国人”,是唯一去投身那种绝对和纯粹的未来的建筑师,但库哈斯的建筑绝非乌托邦。
库哈斯有一种极端的乐观主义与乌托邦主义相抵触。这种乐观主义认识到一种内在的、并可以被认识和实践的趋势和方向,看到了一种整合社会空间和经济空间的新方法的可能性;而乌托邦主义则仍束缚在于一种道德意义上“应该为何”的世界,号召一种非物质性的世界,并透过它来表达一种空想的形式。乐观主义和“危险”是非常简单的,他们认同一种野性的生活——甚至是存在于场所和事物中的生活;而乌托邦主义仍然固守一种形而上学的、已经流产的世界观:先验的、不变的,并幻想般的脱离实际,而对一个激荡变化中的世界漠不关心。
但库哈斯特有的穿透性,刻板无饰的几何性和专横的逻辑性,确实不那么受法国人待见。德勒兹在《论英美文学的优越性》中写道:“法国人过于人性,过于历史性,过于关注未来和过去的关系。他们花费时间去创造点,他们不懂得生成。....他们不懂得划出线、跟着渠道。他们不懂得如何把墙刺穿、刨薄。他们太喜欢根、树、土地册、树状图上的点、属性。看看结构主义:正是一个一个关于点和位置的系统通过所谓的能指的巨大切分来运行,而不是通过推力和爆破声前进....”
虽然是在讨论文学,但是德勒兹真的精准描绘出历史包袱过重的法国人的逻辑,毕竟十九世纪至今的巴黎奥斯曼改造工程还保存地得相当完整。特别是小巴黎,在长达近两个世纪的时间内,立面、轴线、体量都在惊人的连续性中。这样,就不难理解库哈斯的巴黎实践为什么总停在纸上了。
参考书目:
[1]《S M L XL》, Rem Koolhaas
[2]《莱姆·库哈斯与学生的对话》,莱斯大学
[3] El Croquis 131/132. OMA 1996-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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