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嘉华大桥堵到水泄不通的时候，此起彼伏的wrnm、mmp、mmmp、mmlmp响彻天际，开了18年出租车的王师傅用舌尖挑起烟垢包浆牙缝里的干海椒，咀嚼中回荡着老火锅烫鸭肠的清香，那是堵车时刻唯一值得回味的味道。

嘉华大桥下的滨江路此时还算通畅，马师傅刚挂上5档，盘子一甩、油门一踩，嘴里叼着的半截烟灰飞出窗外，滨江路永远是老司机的最爱，那是他们的F1战场。为了庆祝他今天的第127次超车，马师傅熟练地吐出一口老痰，精准地落在了滨江路的马路牙子上。

相比于老司机们的日夜奔波，在嘉华大桥和滨江路相交的地方，有两位大爷此刻正在巨大的胎噪中，享受着他们自在的船上生活。

只是这艘船并不在水里，它尴尬地搁浅在桥下的高地。

《意外重庆》团队的小伙伴走访了两位大爷之后，发现这艘船的背后，其实是一个有关梦想、美丽却又伤感的故事。

问：两位叔叔看起来还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想问一下两位叔叔高龄了？

答：身体慢慢不好了，我的哥哥心脏有点问题，所以就不出去了，我今年都64岁了，我哥哥比我大两岁，也66岁了。

问：船为什么停在这里，有多少年呢？

答：船在这上面停了有四五年了吧，那年水太大，把船冲上来了，后来退潮了，水再没涨这么高，船就下不去了，就一直停在这，我就一直住在这里，三层卧室，二层起居、厨房，一层放杂物。二层的船头改造了一下就变成了阳台，吹吹江风，晒晒太阳，挺好的。

问：这艘船是买的吗？

答：不是，我们自己造的。

问：为什么想到要去造一艘船呢？

答：当时还年轻，想着以后我们兄弟两个退休了，就开着这艘船沿江而下，到处旅旅游，享受一下人生。作为老年人的消遣嘛。我们又不喜欢打麻将什么的，就当是一个梦想嘛！

问：之前两位叔叔都是从事什么职业呢？不喜欢打麻将为什么家里会有麻将机？

答：我们两个都是工人，现在已经下岗了。我们不打麻将，不喜欢，有时候家里人，或者周边的人来打打麻将，坐在这里吹着江风，打打麻将，安逸得很！

问：那么当时造这艘船花了多少钱？两位怎么解决资金问题呢？

答：当时造这艘船大概花了十八万左右，当时房子拆了之后政府赔偿了十五、六万，我们兄弟俩又补了两三万就造起了。

问：船看起来很结实，很牢固，想问一下叔叔造这个船用了多久呢？船建完到现在有多少年了呢？

答：船有一二十年了吧，造船用了将近十年，总共打算造3层，但是后来一二层造高了，就把三层造了一半，怕上边太大船会翻，

问：这艘船有设计图纸吗？

答：没得，没得。我们是边想边造，我们以前也会捕鱼的嘛，就也算是一种消遣，下班，或者放假就来江边做做，慢慢的就造起来了嘛！

问：我们知道船的木龙骨一般要经过加热使它弯曲变形了才能用，两位叔叔当时是采用什么方法制造龙骨呢？

答：我们没有用加热的办法，就是利用地形，你看江边的河滩不是平的嘛，我们就利用一个洼地，在里边撑起龙骨，龙骨自然就随着地形变形了，我们就是通过这种办法把船的龙骨造起的。

问：叔叔从船屋造好之后就一直住在里面吗？这中间有什么故事呢？

答：没有，刚开始我们兄弟俩就用船打渔，这不，渔具还都在底仓呢。后来船不是被冲上来了吗，下不去了，船在水里一个人就能推动，但是在岸上就推不下去了，所以就停在这里，我就住在这里了，之前有一段时间，有一个老板在这里租了这条船开餐馆，前两年就不租了，我就住进来了，还是住在这里舒服。我哥哥身体不太好，住在家里，我就在这里住下。

问：您这周边我看还养了几只狗、鸭子什么的，生活很安逸啊。

答：是的，我这养了鸭子，这不就是鸭子下的蛋，养了几只狗，还有一只是我老婆买的一只贵宾犬，我们就在这周围种些菜，一年四季不用愁，这就够吃了，生活自给自足，很舒服。

问：我们看到这个船停在这个坎上，周边水泥砌的台阶，您每天从路上下来或者上去都还要爬坡、走梯坎，您觉得这是这种生活的不便吗？您觉得在这生活会有什么不便利会给您带来困扰呢？

答：不会啊，我们每天从这里上上下下，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嘛！我们年龄大了，就是要多活动嘛！我们在这里生活的很好，没觉得有什么不便利啊！都很好！

问：我们看你们在这船上的生活状态很好，想问一下，周围还有像你们这样生活在船屋的人家吗？

答：有啊，周边会有一些生活在船上的人家，他们大多都捕鱼，不过他们可不像我们，他们的船在水里，我们的船在地面上。我们和他们的生活方式又都不一样了。我们的船屋更像是有着梦想的房子吧！

问：除了我们这群对建筑感兴趣的学生以外，还有其他来采访您的团体吗？

答：有啊，不过他们说他们呢，都是实习的记者，来采访只是做一下实习，没有恶意，后来还一不小心登到了重庆日报上。

问：除此之外，那有关部门在知道了这些事件后，有没有前来来咨询呢？

答：有啊，他们来调查了，可是我们这个不归城管管，我们是水上警察来管的，他们看我们也没有违法，就是警告我们这样的地方可能有坏人出没，要我们做好警备，有什么问题及时报告。

问：您之前有提到造船的起因就是想驾船去旅行，想问下您之后还有这些想法吗？或者说之后您想用这个船屋做什么呢？

答：原来啊，是想去出去逛逛的，可是后来退休之后，我哥哥查出心脏不好，现在还在治疗。那年是遇到了多年不遇的大水才把船给冲了上来，估计应该很少这样的大水了吧，我们就在这生活，想着年龄也大了，就想着在这江边，空气也好，环境也好，我们兄弟俩就在这里颐养天年，就不出去闯了。

微风江草岸，渔渡尽余生。

曾经发光的梦想，如今只能与野草蛮石相伴，红衰翠减当中，江水默然东去，带走年轻时蹦腾的激情。如果说梦想成真难免滋生幻意，那么梦想搁浅就只会让生命更显遒劲。

十年造船是大爷对青春的献礼，余生陪伴则是大爷对自己的一片衷心。

犟人精神，犟在一往情深。

《意外重庆》是所长在2014年发起的一项研究计划，重点挖掘重庆独有的城市空间和人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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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漫画《老人与船》

作者：邱楚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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